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戊戌中秋遣怀
作者:李寻欢
谁道闲愁怕酒浇,秦筝湘瑟自勾调。
婵娟散发遮琼面,桂影柘枝垂楚腰。
疑是瑶台留弄玉,不教良夜共吹箫。
西江月色西江岸,一派秋声入寂辽。
作者:梓农(真名:赵雄;中华诗词曲赋楹联协会常务副会长兼学术部部长;著名诗人及诗评家。)
石林叶梦得《诗话》曰:“禅宗谓云门有三种语:其一为随波逐浪句,谓随物应机,不主故常;其二为截断众流句,谓超出言外,非情识所到;其三为函盖乾坤句,谓泯然皆契,无间可伺。其深浅以是为序。余尝戏为学子言:老杜诗亦有此三种语,但先後不同,以‘波飘菰米沉云黑,露冷莲房坠粉红’为函盖乾坤句,以‘落花游丝白日静,鸣鸠乳燕青春深’为随波逐浪句,以‘百年地迥柴门辟,五月江深草阁寒’为截断众流句。若有解此,当与渠同参。”
叶梦得引句出自杜甫《秋兴八首》之七:昆明池水汉时功,武帝旌旗在眼中。织女机丝虚夜月,石鲸鳞甲动秋风。波漂菰米沈云黑,露冷莲房坠粉红。关塞极天唯鸟道,江湖满地一渔翁。叶嘉莹先生认为颈联为写想象中昆明池秋晚之景:菰米波漂,蓬房粉坠,一片荒凉。
李涛(李寻欢)对杜工部的《秋兴八首》尤为钟爱,常置座右,反复揣摩。后沉浸于江西诗派的作品之中,并扛起了传承江西诗派的大旗,于国内影响日隆。
首联以设问启篇,以“愁”字定位,不免让人略感讶异,因为以秋来写愁,几乎被前人写滥!作者难道要自讨苦吃?对句说秦筝湘瑟可以调节愁绪,似乎给多愁者指点消愁的办法。但是音乐能解愁吗?唐岑参《秦筝歌送外甥萧正归京》诗:“汝不闻秦筝声最苦,五色缠弦十三柱。”唐孟郊《泛黄河》诗:“湘瑟颼飀弦,越宾呜咽歌。”原来作者是在暗示:愁也是自找的!难怪作者敢写愁,因为他站在了批判“愁”的角度。更妙的是,仅读此二句,读者眼中出现的是一位伤春悲秋,秋来愁深的女子形象,难道寻欢先生此诗再次故技重施,使出乾坤大挪移之法,以女子口吻自述,此虽古之大家常法,然而寻欢近日已多次使出此招,观众已有审美疲劳,余读至此,为之一忧也。
颔联继续鞭笞愁态。婵娟既指月亮,又泛指美女。婵娟们解愁的方法是以发遮面,不让人看清自己的愁容;此处出句是明写美女散发,实则暗写阴云遮月,中秋无月,何以解忧?对句作者给出了答复:桂影柘枝垂楚腰。夜风吹来,桂花树婆娑起舞,纤腰低垂,犹如一位美女借着月色曼舞。此处作者连化四句,用两典,出句化东坡名句:千里共婵娟;李白名句:人生在世不称意,明朝散发弄扁舟。对句化小杜:楚腰纤细掌中空,白居易:紫罗衫动柘枝来。第一典为柘枝;《柘枝舞》原为女子独舞,舞者身着胡装,足穿锦靴;伴奏以鼓为主,柘枝舞者在鼓声中出场。章孝标《柘枝》诗有:“柘枝初出鼓声招”,白居易《柘枝妓》有“连击三声画鼓催”。舞姿变化丰富,既刚健明快,又婀娜俏丽。舞袖时而低垂,时而翘起,即诗中所谓“翘袖中繁鼓”、“长袖入华裀”。快速复杂的踏舞,使佩带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。观者惊叹舞姿的轻盈柔软。舞蹈即将结束时,有深深的下腰动作。唐诗中对《柘枝舞》的描述,与今日新疆流行的《手鼓舞》有许多相似之处。另一典故为楚腰:楚腰泛称女子的细腰,借指细腰女子。“楚腰”出自《韩非子•二柄》:“楚灵王好细腰,而国中多饿人”。相传先秦时候楚灵王好细腰,楚地女子以腰细为美,楚地又盛行巫风,婆娑歌舞,事神娱神也就成了楚人的“时尚”。此处用典化句,了无痕迹,深得江西派内功心法,纵与古之名家相比,亦不落下风也。颔联两句,紧承首联,意为让月影模糊自己因为发愁而日渐消瘦的面容和腰肢。这些解愁的方法只会越解越愁!因为欺己欺人,让愁怨欲盖弥彰,在扩展诗意的同时,描写了中秋夜月出前的风景,寓情予景,情景交融,真妙笔也。同时直到此联,我们仍然不知诗中那位借酒浇愁,弹琴鼓瑟的主人公是男是女,迷底被继续保留,也加大了作者的想像空间,增强了诗意。
颈联推测愁因,用弄玉的故事。弄玉相传为春秋秦穆公女儿,嫁善吹箫之萧史,日就萧史学箫作凤鸣,穆公为作凤台以居之。后夫妻乘凤飞天仙去。作者想象:大概是瑶池的王母把弄玉挽留住,致使弄玉不能与情郎一起中秋夜晚赏月吹萧了,至此,此诗的中主人公才蓦然出现,原来她不是女子,而是一位中秋独处的男子,此处作者以萧史自喻,也带有厌倦尘世纷争,希望隐退江湖,过逍遥自在神仙生活的意思,然而世上不如意之事,十之八九也,即使做了神仙,中秋之夜仍然是月圆人难圆。在此,作者是委婉告诉读者,神仙们尚且有不如意之事,何况我们凡人?暗劝人们不要一不如意就去暗暗生愁。
尾联写对愁的认知,为何要特意强调西江呢?作者在宜昌,而唐人多称长江中下游为西江。唐李白《夜泊牛渚怀古》诗:“牛渚西江夜,青天无片云。” 唐元稹《相忆泪》诗:“西江流水到江州 ,闻道分成九道流。”佛家更把“一口吸尽西江水”比喻融贯万法。《景德传灯录•居士庞蕴》:“﹝庞藴﹞后之江西,参问马祖云:‘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?’ 祖云:‘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,即向汝道。’”作者实际上在对秋愁做总结:秋天来了,万木萧疏,寂寥之中,自然生愁。但我们融通对生活的感悟后,这种淡淡的愁绪是美妙的体验了。这一联技法高妙,出句尽得李商隐之重言复语之妙,对句中一派秋声入寂辽,不用寥而用辽,一字之差,诗意云泥之判也,因为如果用寥,则此诗熟矣,而改辽字而豁然开朗,诗意顿上台阶。
叶梦得从联语中分析,认为老杜有的诗句泯然皆契,函盖乾坤。我更喜欢从诗的整体构思和意境上把握诗的意义。这首诗起承转合妙到毫巅,不露痕迹,看似平淡,细品方出滋味,完全当得上“泯然皆契”之评。而且字字有出处,句句有来历,用典化句,不着痕迹,寻欢江湖人称当代诗圣,余以为此言不虚也。